看了戴锦华那篇《后革命的幽灵种种》有感。

总的来说,我不赞成她的大观点,也不赞同她很多详细论证的过程,而且那过程真的错漏百出。但不可否认,她的内容能让人很受启发。

她那一大段关于她那个年代的阅读体验和思想总结,让我觉得是很荒诞的。她多次强调,她那个年代看见的是人民,是反抗权力的历史,一直认同的是革命无罪、造反有理。

可是我却认为她的偏差非常明显。必须要认识到的一点,当年的CCP刚刚取得政权,就像所有政权在初建时都需要建立正统印象一样,CCP必须为自己谋个正当性。

在49后诞生的作品,绝大多数就是这种产物,包括民间传说的再编,都是在CCP权力要求下创作。武力夺取的政权是正当的,因为当权者是坏人,是反派,我们是正确的。以至于灌输一种思想:CCP代表人民惩罚你们。

所以当时的作品,根本不可能出现真正的创作自由,审美也不是真正的审美,而只是强权希望别人看的东西。而不顺从的人如何?大量作者不敢再写,而胆敢挑战的人坟头草都三尺高了。

还珠楼主至死未再写他的蜀山,而张伯驹牵头让筱翠花演《马思远》,最后筱翠花再也没演过戏,而张伯驹被划为右派。

解放后改编作品对权力的驯服

可能《马思远》大家都不熟悉,其实我也不熟,因为这个戏在1957年筱翠花表演之后就被彻底禁了。我曾经想翻找剧本,遗憾的是我能力有限,始终没找到。据闻,民国年间出版的《京剧剧本集》收录了剧本,遗憾的是一直无缘得见。

《马思远》的情节根据资料介绍,是根据清朝真实案例改编,标题的马思远则是女主丈夫的老板。故事大致如下:女主的丈夫长年在外打工,故事经过是和家乡一男的好上了。他们正在偷情的时候,丈夫醉酒归家,女主就把丈夫杀死。这件事却恰好被小偷撞见。女主在杀死丈夫后向马思远要人,再诬陷他入狱。马思远不服,这案子辗转之下,恰好小偷被捕,小偷把自己目击的女主杀夫现场说了出来,最后真相大白。

这出戏在上映之后,人日先是如此报道:

1957年5月18日
筱翠花昨晚初演“马思远”
本报讯:文化部曾经在1950年到1952年间,陆续禁演了二十多个剧目,京剧有杀子报、海慧寺(马思远)、双钉记……评剧有黄氏女游阴、活捉南三妇、全部小老妈、活捉王魁、僵尸复仇记、因果美报、阴魂奇案;川剧有兰英思凡、钟馗送妹。此外在少数民族地区禁演的有薛礼征东、八月十五杀鞑子等等。
其中奇冤报、探阴山、活捉王魁等戏已经在这以前解禁。

而到了9月2日,人日又如此报道:

强迫筱翠花演坏戏“马思远” 张伯驹是文化艺术界的绊脚石
本报讯:严重破坏和危害人民艺术事业的右派分子张伯驹,在8月30和31日两天戏曲和艺术界举行的反右派大会上,他的一系列的反共反社会主义活动已被彻底揭穿。
在鸣放期间,张伯驹到处放火。不仅在戏曲界放了大火,在国画界、书法界也进行了许多活动。特别是戏曲界这场大火,殃及许多城市——前一个时期各地一度上演坏戏,使剧目混乱的祸根就是张伯驹。

张伯驹实际上是那个年代典型的爱国人士,他在建国前抗议国民党的种种行为,建国后把自己银行给国家了,自己家里大量文物也捐给国家。他除了对文艺政策不满,其他也不可谓不顺从。可是最后就是右派,到1980年才平反。

戴锦华所认为的对权力的反抗,实际上恰恰是采用前所未有的强权推行,不可谓不讽刺。而具体到新改编的作品又如何?

以牛郎织女改编为例。牛郎织女最初是天上的神仙,而后不断增添情节,包括他们在一起后荒废工作,导致世界运作混乱,最后被分开。

而后,原本无关的毛衣女情节被加入。毛衣女的传说在魏晋时期流行,又有称呼这种穿上羽衣是鸟,脱下羽衣是女人的生灵为女鸟。

女鸟的故事就是某男子看见她们脱下衣服是女人,就偷走一件羽衣,强迫那名女鸟为妻。她无奈委身,生下三个女儿。女儿长大一点后,她撺掇女儿打听羽衣在哪里,穿上羽衣后飞走了。后来趁着男方不在,又把三个女儿接走。

从这里来看,假如真要套权力,实际上男主才是权力的代表,女主是作为反抗权力者看待。而在牛郎织女的故事被女鸟入侵后,这个故事发生了新的形式:

织女是天孙,牛郎偷窥她们洗澡,窃取织女羽衣(这里必须知道的是,实际上织女在女鸟传说入侵前,并不需要羽衣飞行)。无法回到天上的织女只好委身牛郎。但是织女一直没有真的屈服,她找到羽衣要回到天上。可是牛郎追了过来,要把织女抓回去。王母为了救织女,拔下银簪划下银河,牛郎最后无功而返。

一日一见本是神仙结合情节(这里二人结合是正常的,逻辑合理),后来被加入后出的女鸟织女后就非常荒诞了。但在建国前,女鸟型织女是几乎不见爱的,所见的是对抗。

但建国后要重述民间传说,自带截然不同版本的牛郎织女如何改编就成了难题。后来就改编了好几个版本,最后敲定现在这个我们熟悉的故事。劳动人民牛郎必须是好人,所以神仙版本舍弃。王母必须坏人,织女就要爱牛郎。

但是这个故事没有权力压迫吗?实际上从牛郎织女的故事演变来看,反而是老故事显得权力压迫更少。甚至天帝拆散牛郎织女,他的理由还显得充分,因为人间乱了,所以必须各司其职,做好工作才能放松。女鸟型里牛郎是直接的男性对女性的压迫,织女的反抗是对男权的反抗。

而改版后牛郎强迫织女为妻,织女还斯德哥尔摩了,实质上更像是承认男性权力,男性对女性压迫的正当性。

然而放到阶级斗争上来,这是很符合当时宣传的。毛泽东1927年在《湖南农民运动考察报告》里,对类似行为有如下描述:

的确的,农民在乡里颇有一点子“乱来”。农会权力无上,不许地主说话,把地主的威风扫光。这等于将地主打翻在地,再踏上一只脚。“把你入另册!”向土豪劣绅罚款捐款,打轿子。反对农会的土豪劣绅的家里,一群人涌进去,杀猪出谷。土豪劣绅的小姐少奶奶的牙床上,也可以踏上去滚一滚。动不动捉人戴高帽子游乡,“劣绅!今天认得我们!”为所欲为,一切反常,竟在乡村造成一种恐怖现象。

而毛对这种现象表达了赞同:

每个农村都必须造成一个短时期的恐怖现象,非如此决不能镇压农村反革命派的活动,决不能打倒绅权。矫枉必须过正,不过正不能矫枉。

如此一来,牛郎织女的故事拉入阶级斗争,而不把他们看作人就很好理解了:

织女就是所谓土豪劣绅的小姐,她被劳动人民牛郎打倒俘虏,真心臣服,土豪劣绅王母势力滔天也阻碍不了他们。

这么一看,是否就能代入当时的政治宣传?

然而这种改编,当把牛郎织女当作有感情的人时,就会觉得非常荒诞,反而凸显了强权压迫和臣服性。戴锦华所说的反抗性也就在这种强权下诞生的“反抗”文学里成了笑话,实质上不过是强权从主体A从主体B转移,从艺术领域到50年代和80年代之间的历史来看,这个过程暴力而又疯狂,其强势程度比权力在主体A手上时尤有过之。而戴锦华所认为的主体“人民”,则匍匐在执政党脚下,全身心地臣服。

文革绝对不是所谓造反有理、革命无罪,恰恰相反,是在群众心目中,凌驾于其他权力之上,具有最高权力的神祇毛(在藏族,毛被塑造成真正的神明——菩萨)发令让所谓“人民”把其他权力拥有者打倒。而“人民”,仅臣服于毛。至此,中央的所谓集体决策被彻底破坏。

所以如何得出既往大众的审美是反抗性的呢?我以为对权力的崇拜从未远离,大众并未得到真正的觉醒。

假如要意识到权力的非权威和荒诞性,要有真正的反抗意识,必须有的第一点就是公众的自我觉醒。每个人必须意识到自己先是个独立的个体,接着才是其他,要有独立思考能力,不要盲目服从,这样才有机会打破对权力的盲从。而不是像10前宣传的我们就是主人,然后宣传个体对集体的高度服从性。根本上来说,集体本身也是权力的一种象征,高度服从集体本身就是对权力的一种服从。而在戴锦华的年代,这种权力的象征毛更加被人崇拜。至于10后,我们连人民这个主体的宣传都被抛弃了,直接告诉你:obey or die.

那么这种延续下来的对权力的崇拜,在解开艺术领域限制之后逐渐凸显也就丝毫不奇怪了。更加糟糕的是,80年代因为……之后,艺术领域是逐渐转向的,因为政治宣传已经不能再像以往那样强调造反有理了。

现在当权者谁?造谁的反呢?

当察觉到这点,当权者就会发现自己必须改变方向,塑造新的方向。但是国民党不可能成为那个需要服从的正统,否则自己的天然正确性就不存在了。

所以必须从更早以前的帝王找正统性。雍正、秦始皇等等,都是这种产物。而在政治上,更是突出孙中山的正统,后来的国民党是叛逆,而CCP,接过了孙的正统。

这种倾向,早在人民英雄纪念碑碑文就有所体现:

三年以来,在人民解放战争和人民革命中牺牲的人民英雄们永垂不朽!
三十年以来,在人民解放战争和人民革命中牺牲的人民英雄们永垂不朽!
由此上溯到一千八百四十年,从那时起,为了反对内外敌人,争取民族独立和人民自由幸福,在历次斗争中牺牲的人民英雄们永垂不朽!

其中三年以来,是指解放战争,三十年以来,是指1919年,这一年五四运动,孙中山重组国民党,强调三民主义。假如觉得1919年承接孙中山牵强,可以去播放近三十年的阅兵,先出场的是孙中山画像,接着就是毛的画像。这里的政治含义,不言而喻。

那么在政治宣传的推动下,即使我们小时候都很反感政治宣传,政治课本更加让人毫无兴趣。说真的,不是为了考试,谁要背那些死板的政治宣传啊?

然而对权力崇拜的倾向本来就没停止过,代代相传,而文艺上也在灌输这种崇拜,对个体的压抑趋向于隐蔽,但又实质上强化。因为这种崇拜转向于掌握着权力的个体,而非集体,这种有具体偶像指向的权力崇拜宗教更加容易吸纳新教徒,而且不会那么容易让人想起既往的岁月。

计划通。

而关于戴锦华的论证,前面刺秦系列的电影我基本没看过,所以不作为讨论。然而第二部分论述的西游记,和第三部分的耽美我太熟悉了,所以一一进行论述。

《西游记》的叛逆与驯服

西游记故事并非一人一时所作,它最早的故事诞生于晚唐,多认为其发源地当在西北。及后在宋朝与南方齐天大圣传说结合,在元明之际形成了比较成熟的融合故事,最后于西游记百回本小说彻底成型,而又脱胎换骨。

戴锦华认为西游记不如其他三部小说,在完整性、结构性、价值一致性上都要差一些。并表示:

《西游记》基本上是两部分,前一部叫造反,后一部叫取经。在前一部分当中,孙悟空代表着造反有理,代表着荡涤一切、不尊重任何权威的这样一种大无畏的力量,而后一半代表的是艰苦卓绝,不屈不挠,忍辱负重这样的一种文化态度。

我几乎不能想象一个中文系教授怎么能说出这种话,又到底有没有看过文本。这个对西游记的论调多流行于上世纪50-70年代,可以说是阶级斗争指导思想强套西游记而造成的刻板印象,但这种观点在80年代后逐渐消弭。

在百回本小说前,西游记诸版本孙悟空性格是有差异的。早期多为北方猴神猴行者,后期为南方妖猴齐天大圣。

猴行者的形象是守护者,个性模糊,大抵和门板上的门神没太大差别。一般人会关心家里门神性格怎么样吗?不会。猴行者也是如此。

齐天大圣则是好色顽劣的妖猴。总体来说,取经故事是西北系统,从西北向南方输送。齐天大圣是南方猴,本来与取经故事无关,传说为大闹天宫等。于是二者碰撞,最后形成了新的故事。而可能是齐天大圣的妖猴性格更为分明,在西游记杂剧里,齐天大圣已经成为了性格主体,只是故事主体是西北系的取经故事。这很正常,齐天大圣就只有一个大闹天宫,鬼才会让齐天大圣故事当主体,要这样开个头就可以完了。这么玩的是二郎开山宝卷,因为主角是二郎神,孙行者是反派。孙行者被压在山下之后就只有这么一个后续:“拿住孙行者,压在太山根。纵然神通大,还得老唐僧。”

但是在这之前,尽管主角是唐僧,可是齐天大圣非常受欢迎,他的戏份不断加重,不可能让他消失。但是也因为本来就是两只猴子,故事也是两个故事,所以故事存在一些bug,包括孙悟空除朱八戒,他愤怒八戒强暴民女,但直到杂剧里,齐天大圣本身就干这种事。

而到了百回本,作者重新改写了几乎所有形象,并融合自己的思想重写故事。

新的西游记并不是不存在bug,毕竟这是多故事融合改编,再厉害的作者都会有疏忽的时候。何况西游记百回本经历了漫长的手抄本时期,还明说有人觉得故事不够长自己加了章节进去。而在明朝就有人怀疑部分章节是伪作,还有部分明人笔记所录的认为伪作章节,并未见于今日西游记。

所以西游记百回本本身就被人反复增改,没有bug就怪了。同人作者和原作者是一回事吗?但是从西游记总体来看,应该绝大部分文本还被保留着,保存了原有的艺术特色。

可是多bug就代表西游记割裂吗?只要仔细阅读过文本就不可能得出这种结论。尽管作者结构散漫,毛病多多,可是大闹天宫和后续主线的结合反而是没有问题的,因为这是作者最花费心力的地方。

西游记是一部玩世的小说,又多有对当权者的讽刺。孙悟空本来就不是一个可以套入革命无罪的形象。假如把他从意识形态剥离出来,又以权力作为形象重要点来看待的话,可以把西游记的权力斗争看成这样:

孙悟空拥有强大力量后,抢了傲来国兵器,组建花果山势力(全盛期的花果山远强于狮驼岭),又下龙宫抢走金箍棒。及后强销生死簿。真要套的话,可以看作新生势力的当权者挑战旧势力。

可是作者并未见得就赞同这种暴力篡夺,而且他很清楚这根本不可能成功。在这个时候,孙悟空还是个野猴子山大王。这个时候就必须开始展现天庭形象。

现在很多人都觉得玉帝多厉害。实际上看过文本很容易得出天庭已经腐朽的印象,而且当权者昏庸无能,根本尸位素餐。

而在孙悟空的眼里,天庭开始很厉害,后来发现很空虚。他这个时候也没有半点宣传的传统英雄特点,除了武力高强和敢于面对真我的勇气。这特点会出现也是他在小说里定位是心猿的缘故。

所以孙悟空对如来说的是:

灵霄宝殿非他久,历代人王有分传。强者为尊该让我,英雄只此敢争先。

注意,孙悟空在这里说的是强者为尊该让我,哪里看出传统的造反有理?这猴子只是觉得自己更强而已。

但是作者让如来回答猴子的你不能的理由非常有趣:

你那厮乃是个猴子成精,焉敢欺心,要夺玉皇上帝尊位?他自幼修持,苦历过一千七百五十劫。每劫该十二万九千六百年。你算,他该多少年数,方能享受此无极大道?你那个初世为人的畜生,如何出此大言!

不说能力,只说资历。老人政治的秩序被写得淋漓尽致。亏得西游记有毛这个护身符,不然早就是破坏社会主义坏书了。

西游记的作者并非一个权威拥护者,孙悟空的内心也不是一成不变。所以孙悟空被镇压了。如来比他强,自然赢了。

然而孙悟空服了吗?失去自由的五百年,他没有脱离天性,他也没对如来服气,但是他对强的理解没有改变。而且他对权力的渴望也一直存在。

孙悟空对唐僧,一开始是感恩的,但是他心高气傲,不可能和一个凡人好好相处。第一次离开唐僧,他回来的意图就是龙王说的,不成正果,终是妖仙。所以孙悟空为了对“正果”的渴望回去了。

然而等待着他的就是束缚,之后直到三打白骨精,孙悟空与唐僧之间都是持续的对抗。孙悟空非常暴躁,在唐僧给他戴上紧箍儿以后,就陷入了囚徒心境,对唐僧的态度也更像对待工具。唐僧个性也不像电视剧里纯善,他有很大的缺陷,而且也没受过苦,对孙悟空的不满在一些对话里明显更接近于挟恩图报。

直到三打白骨精之后,冲突升级到爆发。孙悟空被冤枉离开。而重返花果山之后,他终于沉淀下来,不再那么急功近利。到他被请回唐僧身边之后,他终于在处事上懂得尊重他人。可对比前后孙悟空投宿时对主人的态度,完全两只猴。

而最值得玩味的是,在孙悟空学会尊重后,有背景的妖怪大量出现,祸害一方。

孙悟空在这个时候,开始大量接触祸害他人的有背景妖怪。他逐渐地开始为弱者声张,对弱势的人类,也逐渐地转为保护者的姿态。而对于天庭和灵山那些神佛,内心却越发轻蔑。对权力的态度也逐渐变得玩味起来。虽然最后还是要保护唐僧,也要得正果,可是他内心却又逐渐摆脱桎梏。不同于先前的强者理论,他对如来等人的质问,也开始直指权力滥用。所以也只有孙悟空才能那么理所当然地对如来说:

我听说那妖怪(大鹏)与你有亲!

实际上西游记的大体结构以孙悟空这个主角为中心,就会发现具有一种对称性。孙悟空早期虽然对天庭进行武力反叛,但内心对权力非常崇拜,实质上臣服于权力。而通过取经的种种事情,由于作者认为天庭与灵山的权力架构,并非一人所为,而是从上而下的严密架构和体制,单凭个人或者小群体根本不可能推翻,所以孙悟空最后肉体归顺了整个权力体制,可是他内心却得到了升华,摆脱了对强权的迷信。

我一直以为西游记是超脱了悲剧与喜剧的。作者心中的世界,外在是丑恶的权力难以推翻的悲剧,但是内在是个人可以获得精神解放的喜剧。

尽管西游记采取单元剧导致结构散漫,bug很多,但是孙悟空总体并无割裂。

所以我并不认为西游记有戴锦华所说的两面性,反而是对权力的叛逆与驯服描写得十分深刻的作品。

西游记自然有许多缺点,但是在这方面而言,我以为西游记在古典小说中是写得最出色的。

而孙悟空在漫长的历史中,由于来自于民间,受体也主要是民间,宗教人士忙于研究西游记这本修行秘籍的密文在哪里。这种混沌导致西游记长期不受重视。而到了建国后阶级斗争为纲的解读下,他的形象老是与造反有理结合起来,对大闹天宫时期大肆赞颂,其实恰恰和那个年代的历史相呼应:迷信权力,砸烂旧权力,臣服于新权力。

如今,大众对西游记认知大多还是小人书,对大闹天宫的孙悟空依然存在迷恋,而非西游记研究领域的中文系教授对其解读还是阶级斗争那一套,不由得让人叹息。

耽美的叛逆与主流回归

关于这部分,我看到的第一反应:天啊,她居然真去看了耽美哈哈哈哈。

最少在对待耽美的态度上,她在国内这个年龄段的学者里是很难得的。

但是看她对自己看的文的总结也快笑吐了。她到底看了多少渣贱啊!

言归正传,还是回到耽美文的分析上来。我对她的分析部分赞同,但是也有相当的不同。先是关于耽美的发展。

大陆耽美发展是非常晚的。不同于发源于星际迷航同人圈的slash圈,也不同于日本实际上先从漫画开始流行的少年爱(虽然森茉莉的小说更早,但应该还是24组的漫画才引起流行),大陆的耽美发展是依托于网络的。

有传闻,大陆最早的耽美是在流氓罪都还没废除的90年代,但是这种地下生存状态如何,不得而知,她们也没有留下让人有迹追寻的东西。

一般来说,我们还是以桑桑学院为开端。这个时期主要是SD同人。灌篮高手的流行带来耽美圈的初次繁荣。

及后如何发展并不是很清楚,但是那个时候存在大量同人转原创的作品,同人和原创的界限并不是那么清楚。尽管看原创的称呼耽美狼,同人的称呼同人女,但是界线非常模糊。反而大约07年左右,腐女子这个词语引入,耽美圈成为腐圈,耽美狼这个词语先消亡,同人女也越来越少用,统称为腐女。然而原创腐女和同人腐女的界线倒是越来越清楚了。

我是2004年入圈,当时的流行和现在有很大不同。渣贱是当时最流行的题材,剩下的就是傻白甜和少量比较正常的狗血。

戴锦华认为耽美经典那么多渣贱实际上就是对权力的崇拜和臣服,但是我认为有待斟酌。

实际上小众文化兴起本身就是对大众文化的叛逆,对规矩的反叛,无论该作品具体如何,行为人依然存在一定叛逆性,对制度的不在乎。

就像林黛玉,看本西厢记就被一群学者大呼小叫叛逆,大陆耽美在流氓罪还在的时候就有人偷偷摸摸看了,而桑桑学院时期,同性恋所处环境是总体被歧视、漠视,男男作品也不会博取什么好名声,乖孩子不可能去碰。这些腐女却被否定其叛逆性,这不奇怪吗?

所以早期的腐女绝大多数都具备一定叛逆性。可是人根本不可能摆脱外在环境的,所以耽美文也不可能独立存在于文化之中,而是和其他文化相关联。当时流行虐恋、渣贱,实际上真的只是耽美的问题?当然不是。

你们忘记青春蛋疼……不对,青春疼痛小说了吗?实际上那个时候它才是青少年文学的王者。

而这部分作品剧情怎么样呢?其实非常贫瘠,大概就是大家不爱我,我很忧伤,我爱他,他不爱我,我很蛋疼。我堕落,我知道我是个好孩子,(现代背景还要加上:我未成年先孕了,我堕胎了),我死了,或者我喜欢的人死了。完。

情节大同小异,女主文你更是见不到几个不堕胎的青春。这疼痛不寄托在子宫上好像就亏了一样。

这种青春疼痛小说,因为我个人是没什么快感的,我每次看都觉得自己在看sb在进行大型行为艺术表演一样。

但是我试着分析过为什么会受欢迎。

几乎最受欢迎的都是主角,大家似乎觉得被虐来虐去很吸引人。但是当时我们真的具备这样的外在么?

当时这些作品流行也主要是在城镇,大部分城镇的孩子很难想象真的受过什么苦难。而文里来回的堕落起因,也是些鸡毛蒜皮的事,或者匪夷所思的没常识情节。

例如五岁小女孩被变态成年人猥亵,她用一把美工刀捅穿了变态心脏。因为她觉得自己杀人了,是个罪人,所以扭曲堕落。

妹子,你应该醒悟我是救世主才对!五岁杀成年人什么水平!

所以他们喜欢受虐肯定不是因为苦难,毕竟看就知道没受过苦。那么可能解释的就是,他们所感受到的外界是压抑而苦闷的,他们需要疼痛的刺激,让自己代入主角,被想象中的苦难折磨,像古老的宗教仪式那样,在折磨中得到幻想的升华。

错的不是我,是世界。我是纯洁的,可是你们对不起我。

而对于一个孩子,他们能想象的压抑,往往就源于家庭和学校。而当这种形式流行开去,自然容易被模仿。

这种模仿是否就代表对权力的臣服,我很怀疑。这种扭曲的关系,大约是对某些关系的想象,而非真正的权力臣服。

你不可否认的是,中国其实耻于谈爱。而从我们从小能接触的故事来看,我们真需要知道爱是什么吗?牛郎对织女的新传说里,牛郎对织女就是欲望,织女在这种扭曲的关系中获得快感,觉得自己属于牛郎。最后反而王母是坏人。

其他的故事又如何呢?就像那些经常说一见钟情的故事,如宝莲灯,从最初到后来,那种第一眼所诞生的情欲,比起爱要多得多。

至于当代的故事,早期耽美这帮人看的都是什么长大的?重播率最高的86版西游,唯一比较接近爱的是女儿国国王,其他的美女妖精,对唐僧都是带有强迫性的诱惑,而目的是得到元阳,好让自己得道。至于三国……我还不如幻想曹刘生子孙仲谋。

红楼的剧情,本来就是各种悲,而且重播率印象中是不如西游和三国的。

其他剧,最爱情的就是琼瑶系列。除了还珠以外都是什么德行,还需要吐槽吗?多种扭曲关系不提,琼瑶本身就是家暴受害者,她始终忍不住把这些内容加进去。例如雪珂,马景涛如同咆哮教科书一样虐待刘雪华,可是他对刘雪华却是真爱。

承认吧,根本就没有教导过孩子什么是爱,对恋爱严防死守(我就不信80后90后没被家长耳提面命不许早恋)的国度,即使一些歌曲啊什么的,对爱情喊得声嘶力竭,他们又如何懂得什么是爱?

耽美创作者有很多在当年根本未曾恋爱过。那她们能怎么做呢?很可能就是靠模仿和幻想去补完。那年代流行的青春疼痛小说,既往所流行的所有电视剧和小说,都有机会是她们幻想的源泉。而当形成数量后,类似风格相互影响,从而集体洗脑。

而和既往不同的是,被周围环境不时喊着但又不断否定着的爱成了唯一的变数。

受被强暴,被疯狂虐待,本应恨攻,可是他爱上了攻,这或许成了他无力抵抗中的唯一支柱,或者明明可抵抗却拖累他的累赘。这过程中攻逐渐爱上受,然后开始怀疑人生。当发现原来攻也爱自己以后,他们很快就互通心意,在一起了。

而戴锦华所说的故事都是前半段攻虐受身,后半段受虐攻心……只能说看的文本太少,绝大多数是攻把受往死里虐,攻发现爱受,HE。虐攻心什么的,非常稀罕。

但是这种写法,对于别的一些爱情故事又是一种叛逆和反击。不知道有多少人看过90年代的台言,它们的虐恋也很多,但模式并不一致。

台言的虐恋是这样的:

男主把女主往死里虐,女主在这过程中爱上了男主,逆来顺受,但是又不得不被男主的绝情伤得离去。离开男主的女主发现自己怀孕了。她生下了一个小孩。女主离开后,男主发现女主是真爱。男主偶遇小孩。在小孩的牵结中,男主和女主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台言虐恋采用了非常传统的耦合剂——孩子。这种观点不传统吗?不传统也不会有那么多买老婆的人觉得,生了孩子她就跑不了了。

但是耽美在早期生子非常罕见,男男之间没有这些传统的耦合剂。那么他们唯有的变数就是爱。

我接触耽美的时候还很小。我不太相信戴锦华能真正找到当年经典作品的原地址。大多都404了,看个蛋蛋。但是我印象很深的一点是,一些文还是会写受虐攻的,但是读者留言:求求不要虐了,攻爱受啊!

我以前觉得她们智障,现在也是。但现在看来,这耽美并非是单纯的权力支配复述,而是笨拙地对解除支配表达自己的看法,神化爱,让爱化解一切,成为解决所有问题的关键。

在当时中国否定爱又否定性(接吻都不许看,名副其实的鼻子以下不能)的环境下,她们对爱的幻想和性的描绘,更像是叛逆,而非顺从。

及后耽美曾经小流行的其他类型,例如下克上、年下、弱攻强受、美攻强受等等,其实都有点类似的反映。

在04到15年间,我是保持着尽可能阅读更多耽美文的习惯,在HJJ和LJJ,按照文库列表一路往下扫,也就是俗称的扫文,而非局限于所谓多人推荐的好文。

尽管很多人不愿意承认,可是实际上他们都在沿用渣贱的模式。下克上是地位问题,年下是年龄带来的资历问题,而弱攻强受和美攻强受,在当时实际上指的多是外表。然而在文里,这些地位、资历和外表,在性的支配下都仿佛不存在了,受无论原本是什么存在,最后经常被性关系中的下位所取代,攻可以肆意对待受。最后爱还是能化解一切,他们幸福地在一起了。

到这个时候,我对耽美的流行是很反感的,而像天籁纸鸢等一批人为代表的作者,已经不是神化爱了,而是反过来认为,只要有爱攻就可以对受为所欲为。

我始终觉得,耽美是存在作者关于伴侣关系理解投影的。假如早期还是拙劣模仿,后期已经相互洗脑,而且开始异化。但是这种异化已经达到了瓶颈,很难再继续下去。而这个时候耽美开始VIP,吸纳的群体越来越大,在这种情况下,商业化来了,不再那么小众。

晋江VIP制度应当是在09年初的事。最初耽美众并不买账,甚至是鄙视的。

我们为爱发电这么多年,LJJ那个天雷榜也想收买我们?结果就是,晋江的VIP文数量不够,耽美方面长期在推荐一篇叫《我变成了自己的儿子》的雷文。有多雷请自行搜索,我就不介绍了。

而后,因为VIP发展不佳,大家始终更喜欢连载文库的论坛模式,而在这时,郑二被央视点名了,Iceheart迅速关闭文库,作者不得不转战绿晋江。当尝到了金钱的好处,还能跑吗?填补了大量作者空缺的晋江,VIP制度终于盘活了。

但是大陆的VIP制度,注定不可能像以前那样流行的十万字完结,(十万字是因为当时走台湾出版比较适合,不是绝对)而是更喜欢长文,否则收益就会很少。

渣贱和狗血本来在发展多年后已经到了瓶颈,而VIP制度加速了它们在商业网站的消失。要赚到钱的话,渣贱都得变成注水猪肉。水千丞早期渣贱作品都在努力填充其他内容,可是那水度导致其节奏始终不可能回归十万字时期。至于后来她也放弃了,化身水千层,和衣落成水等水母一决水度。

在11年左右,耽美进入了第二次繁荣,当时为了探索商业化,有很多新的尝试内容。

这个时期,很多耽美文在商业化的过程中,逐渐加入了种种剧情模式,不再是单纯的爱情小说。玄幻、科幻、奇幻、都市等等,其他类型的剧情在增多,在这个探索期,有一部分作品融合得较好。但是也很尴尬地,耽美逐渐只是代表男男的性取向,那么为什么不能归类于其他小说呢?起点的种马文征服女人的比例比一些晋江耽美文谈情说爱比例高多了,为什么起点文就是玄幻文、都市文,而晋江就只是耽美文?

但是这个问题是不可以说出来的,否则会引发一部分腐女的攻击:耽美就是耽美!可是真要给出一个定义,她们自己也未必能给出符合大陆耽美现状的定义来。

而由于商业化,耽美原本已经异化成小众潮流的叛逆越来越淡,她的群体越来越大,一些东西不可避免地向主流回归。我曾经一厢情愿地以为,只是剧情更一般向而已,但是后来我发现错了。

先是人鱼设定和兽人设定。

人鱼设定最初是春花秋月所为,在她的文里,她所构思的未来世界是女性灭绝后,部分男性强迫另一部分男性改造成可以怀孕的人鱼,从而繁衍后代。由于人鱼缺陷很多,无法正常生活,男人又歧视人鱼,把他们当作生育工具。主角原本也是歧视的一员,直到他被改造。

春花秋月本身设定人鱼,对这种压迫关系是抱持一种嘲讽的态度而加以否定的。

然而琦琦9902向春花秋月“借”了设定后,多篇文把人鱼唯美化,对这种人鱼地位低下情况表达了认可,甚至觉得人鱼这种依附状态有点萌。

而后,人鱼设定就火了,大量人鱼文诞生。这些人鱼文剧情不外如是:主角穿越了或者怎么地,他变成了一条人鱼。人鱼是很珍贵的生子工具,他被有权有势的攻带走生孩子去了。“甜甜甜”、“宠宠宠”、“生孩子生孩子生孩子”。在这种文里,曾经被神化的爱不再存在了,攻为什么爱受?因为他可以生很多的孩子啊。

最后,受在耽美的一个主要潮流里,取代女人逐渐成为新子宫的象征,攻爱其多产,所以是真爱。

兽人设定和人鱼有其相似之处,但是又更进一步地加剧受的女性刻板印象化。兽人设定里,兽人外表为男性,可以变化为动物,不可以怀孕。半兽人外表为男性,不可以变化为动物,可以怀孕。而且,兽人又称为雄性,半兽人又称为雌性。半兽人还经常被设定为身体孱弱,靠兽人养家。

这导致很多人认为兽人是实质的BG。但支持者声称:那是雌性!不是女性!

怎么不说那是female,不是female啊?

人鱼和兽人引导的对男女关系刻板印象的复刻影响力是非常大的,到2013年《农家乐小老板》为代表的一批文诞生后,受已经不需要理由就可以怀孕了。

而且周围的人从《农家乐小老板》的周围的人还隐瞒一下,后来变成:你居然不能生?那你凭什么嫁入我家?!

哼,我看那受就不是好生养的,不许娶!

这个受最匹配我的基因,最可能生我的孩子,我要娶他!

而后,受在这个主流里彻底沦为生育的象征,女性的位置是缺失的,所以需要受来补充。而在众多作者的观念里,似乎受和女性一样,唯一的价值就是生育,攻因为受最能生而欣喜,作者认为的幸福就是受生养众多,被丈夫喜欢,不幸就是不能生育,或者只生了个女儿。即使他们没有子宫,而是在不知名的地方宫外孕,受们很好地完成了社会中对女性歧视性的刻板定位,耽美的主流之一,迎合了这部分畸形的主流价值观,继续对男权顶礼膜拜。

有人说,爱看这个就是想看男人生孩子,好消费男色。emmm,可能吧。

但是后面又出现了新的发展。受生前自由恋爱,结果死了。重生就同意父母安排的婚姻,心里表示还是包办婚姻好。于是靠着生育巩固地位,成为权贵攻真爱。

至此,再说就想消费男色,或者想看男人受同样苦楚的,实际上也掩盖不住这部分耽美文其实是对她们意识中的男女关系模仿。

令人震惊的是,她们热爱这种模式,认为这是真爱,无论她们在微博或别的地方键盘表演自己多么女权,我都对此表达怀疑。假如不是对男性对女性支配权存在非常深的认可,我实在无法想象能对这种文乐在其中。

耽美另一个主流,是走另一种路线。受表面发展,实际上还是比不上攻。但是攻忠犬啊。受不爱攻,攻默默守护,并表示:受什么都是对的,假如不对,那肯定是世界错了。

忠犬攻实质上沦为受的傀儡,是作者对受充满爱意的工具。而后,受或在后面被攻感动,或在开头就重生,发现还是忠犬攻好,爱情又不能吃,受和他的傀儡攻幸福地在一起了。

至于主角攻文,请把忠犬攻替换成忠犬受。

还有一小部分文,主角以外,皆为背景。我不知道为什么主角还有CP,无论攻受。最后在一起大概是因为作者觉得人总要结婚吧。

剩下关系比较正常的文可以说偏少。

我这里的印象到2015年初为止。之后我极少看耽美文,无法统计。

在这些文里,我脱坑之前,那种智障生子文应当是比例最高的。几乎每天入V都能半壁江山。我还见过一篇叫《好孕人生》的耽美文,当时真想直接把作者的眼睛给戳了。其次则为傀儡攻。到我半脱坑的时候,傀儡攻和生育机器是重度结合的,因为生育机器能生,傀儡攻爱上你,对你超级棒。

在那个时期,新生的耽美一代已经在表示既往的渣贱是三观不正,是强迫和支配。然后这部分人,开始讨论生子和忠犬。啊哈!

但是实际上,任何作品你很难脱离当时的环境去看。前两年女权主义者认为神奇女侠穿着暴露是服务男性,是男权压迫,然而神奇女侠诞生之时,女性是不允许穿着暴露的,这恰恰是对男权的反叛。

耽美早期渣贱其实类似,但又带有明显的局限性。因为那种支配感是她们无法抛弃的一部分。

然而这部分新生代的爱好者又好到哪里呢?她们标榜着三观正,可是拥戴生育机器观,发自身心地赞同主流对女性的歧视性定位。联系现今社会对女性回归家庭的呼吁,她们可以说走在社会主流价值观,或者说官方宣传价值观的光明大道上。

假如说在早期,耽美还是叛逆者小小的挣扎,现在已经是官方价值观宣传重要渠道了吧。

小结

总的来说,我认为对权力的崇拜是没有中止过的。所谓造反有理不过是包裹了名为“反抗”外衣的权力崇拜。

西游记并不存在作者所说的两面性,作者的两面性观点反而是被强权灌输的,不可谓不讽刺。

至于耽美,从带有局限的叛逆,到官方价值观鼓吹者,文里文外动辄三观正、正能量,和这个圈子从08年开始所产生、至今仍然大批量生产的小粉红,也只能说官宣做得很好,我们圈子终于臣服了罢。

——完——

补充下正文里没写的一个对戴锦华论据的反驳吧。她对西游降魔篇很反感,里面的论述如下:

黄渤刚刚出现的时候就是个被单独囚禁五百年而充分变态的角色。当他挣脱了符咒的时候,他的形象是什么形象,好莱坞的经典“怪兽金刚”。出现在冷战最激烈的怪兽电影,在当时的语境中就是指涉共产主义威胁。所以当孙悟空以冷战怪兽形象出现在中国银幕的时候,我真是心都抖了,不用我再说这样的文化驱魔式究竟意味着什么。

西游降魔篇的评价不提,我觉得她对好莱坞大片其实不算熟,可能看过的金刚还是2005年的PJ版。金刚本身就不是冷战的产物,实际上它诞生于美国大萧条时期,上映时间是1933年。而且假如对初版金刚的导演有所了解的话,大概会知道,其实他就是看了本书,很喜欢里面的猩猩,某天经过帝国大厦的时候,突然很想让猩猩在帝国大厦这座世界上最高的建筑上打飞机。

初衷大约是没打算影射些什么的,后来金刚才被赋予和文明对抗的原始力量的象征。但是要说象征共产主义,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说法……